在《观音山》这部作品中,常月琴的形象深刻地刻画了一位母亲从儿子意外去世的悲痛中试图挣扎出来的心灵历程。影片伊始,她艰难地攀登至山顶,目光落在山脚下的三个年轻人身上,她的眼泪与微笑交织在一起,让人误以为她已经走出了丧子的阴影。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我们逐渐明白,那个看似治愈的瞬间,实际上不过是她内心创伤的一次结痂,而随后的瘙痒和抓挠,又让她以另一种形式重新跌入深渊。
南风、丁波和肥皂这三个年轻人,表面上似乎都按照各自喜欢的方式生活——夜幕下的狂欢和白日里的闲逛。然而,这种表面的自由背后,却处处显露出家庭束缚的影子。南风的父亲沉溺于酒精,母亲则是典型的忍耐型家庭妇女。南风的工作和环境使得她不得不与酒打交道,这无疑与她父亲的生活方式有着某种联系。尽管她性格直率,与母亲截然不同,但她同样承受着压力。她身上的家庭锁链,在她青春的张扬下显得尤为突兀。相较之下,丁波和肥皂虽然显得单薄,但他们身上的锁链同样明显。丁波与父亲的决裂,肥皂对父亲的默默忍受,都映射出他们在逃离的过程中,影子愈发清晰。
与南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常月琴,她在表面和内心都显得不自由,被儿子意外死亡的痛苦、自责和后悔所囚禁。这些情感纠缠在一起,构筑了一座牢笼,而她将自己封闭其中。孤独既是她的生活方式,也是她余生的生命方式。
然而,这三个年轻人的出现,以闯入者的姿态撕裂了她的孤独牢笼。起初,常月琴与南风三人之间呈现出激烈的对抗,孤独与喧闹相互较量。几个回合后,双方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常月琴的孤独得到了缓解,而南风三人对生命的理解也变得更加深刻。他们决定共同踏上一段庆祝生命的旅程。
这段旅程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南风三人的旅行方式从颠簸的火车变为平稳的汽车,象征着某种稳定的逐步实现;对常月琴来说,这是儿子去世后的首次远行。影片具有浓厚的公路片风格,但这种改变和成长并非完全可见,有些甚至未能成功。
影片以一种含蓄的方式处理常月琴的死亡,将其隐去,留给观众想象空间。这种处理方式类似于许多文艺片对死亡的描绘,因为这样的死亡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变相的胜利。就像《末路狂花》中两位女主角最后的镜头定格在空中一样,常月琴的最后一幕停留在伤口结痂的状态,选择死亡来实现“永远在一起”的愿望是否代表胜利,这需要观众来判断,答案并非唯一。
至于南风三人,南风和丁波通过情感的确认实现了成长的标志,而肥皂则几乎被忽视,甚至是被遗忘。即便是南风和丁波的成长,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南风通过喝光两瓶白酒的方式向父亲表达控诉同时也显露出亲情,可以视为某种和解;丁波与父亲在铁道旁通过追问和回答达成和解。但是,当这种与过去的和解作用于现实层面时,导演通过爱的确认来体现,虽与青春有关,但这样的爱情显得有些“为爱而爱”,既不文艺也不现实。
整部影片更像是一个刚刚结痂的伤口,没有痊愈的快乐,只有难以忍受的瘙痒。李玉将四个人物置于这种有趣的状态中,同时也将自己置于文艺与商业之间的模糊地带,难以界定。